明天又是“二二八”,每到这个日子,台湾社会就会涌现出两种不同的气氛,不仅激化蓝绿矛盾,更激化族群争议,让族群问题成为台湾社会似乎无法摆脱的一个“紧箍咒”。
对于蓝营来说,每年的“二二八”都会举办活动来纪念这起事件,今年特别举办“二二八纪念特展”,希望对世人有深切的提醒,化解纷争与误解;而绿营继四年前“二二八牵手护台湾”造势大会后,今年的28日晚又将举办“为台湾祈福,爱、信任、二二八”晚会,希望激出所谓的“基本盘”。
对于绿营将每年的“二二八纪念日”视为最重要的政治节日,并把“二二八事件”说成是所谓“民族自决、独立”,台湾有学者认为,这与绿营提出所谓的“福佬(闽南)、客家、外省、原住民四大族群”之说一样,目的就是挑拨“省籍矛盾”,大打“台湾认同”牌,造成族群分裂,为选举拉选票。而这种做法造成台湾社会缺乏信任,人际关系充满猜疑与敌意。特别是目前蓝绿尖锐对立,又旗鼓相当,任何人上台,都很难得到另一方的信任,被撕裂的社会伤痕,将很难弥平。
“族群问题”长期以来一直是台湾社会敏感的禁忌议题,为什么会从过往隐性的压抑禁忌,变成今日显性的操弄禁忌?蓝绿主要的争议在哪里?族群问题会消失吗?就此,本报记者通过电话专访了研究族群问题多年的台湾“中央研究院”社会所王若甫研究员。
政客媒体建构族群问题
记者:您很早就研究台湾的族群问题,您认为台湾为什么会有族群问题?
王若甫:族群这个概念在台湾的发展其实是相当晚的,大概是在1987以后才正式被确立,之后随着“党外运动”的兴起,才开始普遍和流行。我想族群概念被提出时,它是描述一种文化和血缘团体、甚至祖先来源的差别,之后族群概念慢慢有了第二层定义,用来表达一种社会位置和地位,就是通常用族群去定义与别人的关系。
族群之所以被政治人物在台湾使用,其实是台湾不同的人群希望能够以这种社会位置的宣称来改变当时一些政治制度上或者社会地位不平等的安排。这个概念之所以在1987年开始使用,是因为当时台湾有两个认为自己是弱势群体的族群在用它来界定自己的社会位置,一个是认为自己代表“本省人”的民进党人,另一个是一些第二代的“外省人”,当时,这两个群体在台湾政治上是非常有影响力的,正因为这样,族群这个概念才会在台湾普遍流行,大家都想用这个概念来为自己的弱势群体辩护并要求有一些改变,所以,族群问题在台湾开始发酵。
其实长期以来,特别是过去十多年来,在日常生活中,族群根本没有问题,只是到了选举的时候,政治人物和媒体为了自己的利益就不断地炒作,不断地灌输台湾存在族群问题的观念,这也是过去十多年来政治人物和媒体最大的建构,到现在,就连一般人都相信台湾有族群问题了。
政客炒作是为攫取权力
记者:台湾一些政治人物为何喜欢炒作族群问题?
王若甫:族群这种东西本来跟日常生活关系并不太大,没有任何信息可以让一个人去分辨谁是什么族群背景,唯一的就是当一个人不太小心谈到政治话题和他的立场时,你才会去猜测,这个人是“外省人”,或者是“本省人”,可这种看法也是不对的,“外省人”当中有一部分人会偏向台湾的主体,“本省人”当中也有许多人会偏向一个中国的立场,这种区分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政治人物在一个地方能将族群议题炒作起来,显然是那个地方还有一些对历史的记忆和对未来走向的紧张,还有一些空间能让他们用特定的立场去做诠释,然后把这个诠释传递给他的支持者,所以族群议题其实是这些政治的代理者,利用在历史记忆重新协商的过程中很多人很紧张的心理,通过政客相对比一般人大的影响力,不断地把一些本来很简单的议题复杂化或者两极化。他们炒作的目的当然跟现在想达成的目的有关,就是想攫取更多的权力和利益,让他对历史的诠释和未来的走向有比较大的影响力。
蓝绿利用族群作区隔
记者:根据台湾的民调,在现在台湾的政治现实里面,随着蓝绿的斗争,族群议题好像炒作得越来越严重?
王若甫:这是显然的,因为族群现在显然还有重要的作用,不然政治人物也不会去炒作。从现实意义上讲,我想蓝绿两种不同族群意识的阵营,大概都对台湾的历史、对台湾的未来怎么走有自己的一套看法,他们现在就是想用这套看法争取更多民众的支持。
但是,这个支持不一定是理念的支持,都是政治权力的支持,所以对目前的政治人物来说,因为其它的议题都没有大的分歧,争议都不很大,相同性远比相异性来得高,因此,在政治动员过程中,如果想要做一个很明显的区辨,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把原来这些历史的差异跟对未来走向的差异当做一种对比性的建构,或者说炒作。他们的目的无非是希望把对方刻画成是数典忘祖,或者说成是不为台湾人民利益着想等,但他们都是在用强化对历史跟未来“国家”走向的差异上面,把区分做得更明显,而且把对方常常讲成是不道德的,用这样的方式来争取民众对自己立场的支持。
族群争议影响民众心理
记者:族群的炒作会不会对台湾民众的心理产生很多矛盾和问题?
王若甫:这是一定会有的。我的看法是台湾现在至少存在四种弱势族群意识,他们对自己在台湾的历史过程都有一套自己的看法,对过去的一些历史和文化政策及社会地位都在重新检验和检讨,所以大家心里都觉得不太舒服,觉得自己的历史记忆互相不被尊重,对方也不太愿意听你自己的看法和说法。
我想族群的概念现在还会产生冲突,大概主要在两个层面:对过去的权势、对未来走向的争夺,而这些就会牵涉到台湾的历史,比如台湾过去一些不同的所谓“外来政权”应该怎么来定位,这是一个最大的争议点;我们要怎样诠释过去的历史,在历史教科书的编写上怎样写国民党来台湾的历史;或者如何纪念一些历史事件等等都有很大的争议。当然,更会牵涉到对于未来的走向,特别是台湾与大陆的关系,应该维持一个什么样的关系。那这些争议越来越严重,以至于不管未来的政策还是文化的走向,大都是以某一种立场设计出来的。虽然现在是一个重新协商的过程,但这种过程就会把过去一些历史文化制度、文化政策作一个检讨,这就产生了许多争议和问题。
记者:那这种争议和问题如何解决?
王若甫:表面上看起来族群的冲突是很严重的,好像很难解决,有点无解。不过,我觉得,如果回归到族群概念本身的定义,即族群主要强调的是在一个具体的社会系统下面,大家在争取不应该因为特殊的身份得到不同的差别待遇,也就是说其实争的是一个社会内部的公平权利的问题,或者说是政治、经济、历史、文化、社会权利分配的问题,但前提是大家争的都是一个社会内部的权利。只有在这种社会体系之下,你才能用同样的标准去要求别人要怎么对待你,希望不要做不同的对待,因为大家还是一家人,所有这些争吵都是兄弟间的,当然,有些手段在道德上是不被允许的。
台湾族群争议短期难停止
记者:台湾的族群问题会消失吗?
王若甫:族群问题在台湾终究会消失,但是恐怕没有那么快。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些族群争议其实就是重新协商的过程,而这个重新协商不会那么快有定论,因为不同的对历史的记忆和对未来的走向问题,目前还有太多的不确定的因素在里面。
在历史记忆的部分,目前在台上的人 (执政者)还是很难消弥,所以目前这种争论的状况,短期内恐怕很难停止,或者是降低,甚至反而有可能会继续升高,因为大家是不会坐下来好好讨论、想一些办法来缓和这个冲突的,目前大家还吵得正高兴,还觉得我的话还没讲够,你也不愿意听,这种感觉还在的话,怎么可能停止呢?
族群的争议让台湾许多人很不舒服,但还不至于让人活不下去,因为如果一个争议不是民族主义争议的话,那问题就还比较容易解决,大家虽然常常会踩到那条线,但至少对台湾社会体系是一个完整的体系的看法大概没有人去挑战它,如果能够在这个架构下面,那只是内部如何调整协商的问题,虽然不能在短期内解决,但长期来看,我觉得有足够的东西让这些人觉得不要把那条线破坏掉,从这个角度来讲,长期来看,我是蛮乐观的。(陈小清)
“族群”概念
“族群”(ethnicgroup)引自于现代西方政治学界,是一个区别于“民族”的概念。西方政治学界认为,民族主义发展到现代,很多国家和地区内部的冲突已经无法用民族冲突来定义,因而就派生出了“族群”概念,其较宽松的定义是指:在大的社会脉络中一群分享共同兴趣与价值的人组成的群体。这样的群体有共同的历史经验、历史记忆,还有共同的认同目标、利益认识和情感追求。这种意识称之为 “族群意识”,具有“族群意识”的人,他们又同时具备了可以接受族群动员而采取集体行动的潜质。一个社会中,如果同时具有多个有不同“族群意识”的群体,就可能产生矛盾冲突,出现“族群问题”。这样的“族群问题”具有历史的、文化的、利益的、情感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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